鄉(xiāng)村搖滾——秦腔
一直稱秦腔為鄉(xiāng)村搖滾,它慷慨激昂的寬音大嗓長久地回響在我的記憶和血脈中。
在西北的黃土地上,秦腔有如氣沖云霄的歌謠,那種率性的豪邁與粗獷,使它深深地根植于人跡所在的每一片厚土,它以最接近西北人內(nèi)心的宣泄方式,吟唱著這一方土地的生活與細節(jié),搖搖滾滾,經(jīng)年不息。
小時候常聽父親講述秦腔中的故事,那些古人的忠烈和俠義,使我常常神往于遠古的金戈鐵馬。而于它的神韻,我卻是半點也不懂,偶爾在鄉(xiāng)村的舞臺下,也只是看個熱鬧,對那氣勢磅礴的樂聲,亦如秋風過耳。
在城市中生活,似乎與秦腔也不會有什么照面,但在進入蘭州的第四年,我卻因了一次偶然,發(fā)現(xiàn)自己是聽著秦腔長大的,自己的血液中,還有秦腔的高音在跳動,不聽它未必就是徹底的遺忘。
在黃河岸邊的老人公園,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一群癡迷的秦腔票友,他們多是賦閑在家的中老年人,會吹拉彈奏的,各自帶了胡琴鑼鼓之類的樂器,會唱的,帶了一副好嗓子和滿腔的熱情,在那個叫笠亭的小建筑里,組合成一個完整的秦腔劇團,演義古典的愛恨悲歡和忠烈俠義。笠亭四周是空闊的平地,有供游人休息的椅子,通常是坐滿了人靜靜地聽,那時候的笠亭,就是一座舞臺,讓歷史的某個片段在這里重現(xiàn),而不遠處,就是浩浩蕩蕩蜿蜒東去的黃河。
記得第一次在那里聽的是《桃園借水》中的片段,唱者以柔美的“碗碗腔”吐出四句詩來:“姓桃居住桃花村,茅屋草舍在桃林。桃夭虛度訪春訊,誰向桃園來問津。”那些字在嗓子里磨圓了,篩純了,忽地唱出來,真就是字字珠璣。我嘆服于這幾句唱詞的凝練,28個字,居然就把人物的姓氏、年齡、住址、心理表現(xiàn)得清清楚楚。而唱時在詞中間鑲嵌的“依呀”“唉呀”“哪依呀啊”等一些感嘆詞,更使它顯得柔婉動聽。
對秦腔的興趣,由此日益滋長,甚至那些與秦腔有關(guān)的童年往事,也紛紛回歸記憶。
自梨園的樂師李龜年為唐玄宗李隆基做出《秦王破陣樂》后,經(jīng)過漫長的歷史流變,彼時的“秦王腔”就成了今日的“秦腔”,成了豫劇、晉劇、河北梆子等劇種的鼻祖。
此后情緒低落時,我便去黃河邊聽秦腔。聽他們吼一場秦腔,就有了神清氣爽、六根清凈的感覺。至此秦腔于我,就成了調(diào)節(jié)喜怒哀樂的靈丹。
除了刮風下雨,笠亭里總有人在唱。有時候,也會有年輕的秦腔愛好者上去唱一段,休息時,他們會聚在一起交流某句唱詞該怎么唱,或某個臺步應該是什么姿勢。在娛人娛己的同時,他們相互學習著,其樂融融,一團和氣。到中午時,就帶了各自的家什回家吃飯,下午再來,繼續(xù)著日復一日的演出。天氣晴和時,會有許多鐵桿戲迷前去捧場,而附近的老頭老太太們,也會提一個小馬扎,圍坐在笠亭四周,樂此不疲地聽秦腔在自己的胸臆間舒暢。
一次他們唱《韓奇殺廟》,客串韓奇的是一位50多歲的女士,她第一句剛剛唱出,就引來掌聲如雷。高音大嗓在抑揚頓挫間,把壯士韓奇的豪放、憤懣和無奈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那唱腔,激越飛揚,快意任俠,笠亭周圍翠綠的樹枝,搖曳肆動,迎合著似乎來自云端的高亢。一段既畢,她雙手抱拳,向觀眾深深致謝。雖是女流,其豪邁卻一點不遜于須眉男兒。
在黃河邊,在高高的笠亭上,他們和秦腔使一個城市充滿動感。
中音在線:在線音樂學習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