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耳喜鄭衛(wèi)”——唐人音樂審美是如何形成的
隋唐以前的魏晉南北朝時期,是我國歷史上最為動蕩的年代。戰(zhàn)亂不斷,人民流離失所。但這也在客觀上促進了民族融合。西晉末年,北方的匈奴、鮮卑、羯、氐、憲五個少數(shù)民族侵入中原,史稱“五胡亂華”。他們相繼在中原地區(qū)建立政權(quán),統(tǒng)稱為“北朝”。在這種背景之下,胡漢民族雜居、通婚,促進了民族進一步融合,胡漢兩族的音樂文化也得到交流。與此同時,西晉皇族東遷至江南一帶,在建康建立東晉王朝。他們帶來了大量的中原移民。這樣,南北文化也得以互通有無,自然也影響到音樂。所以這一時期,各民族,各地區(qū)之間的音樂互相影響,漢族的音樂中也添入了少數(shù)民族音樂的新鮮血液。
隋文帝統(tǒng)一中國后,推行較為開放的對外政策,促使民族文化進一步交流。唐朝建立以來,統(tǒng)治者更是在文化、宗教、藝術(shù)等方面推行兼收并蓄的幵明政策,這就使得中原的漢族音樂文化,吸收了來自西域以及周邊少數(shù)民族的音樂文化的精髓,使得唐代音樂高度發(fā)達。太宗當政時期,在隋朝九部樂的基礎(chǔ)上,廢除了文康伎,增加了髙昌樂和燕樂,從而形成十部樂,這十部樂,大多都具有異域色彩。十部樂中所運用的許多樂器,最初都是從西域傳入中原的,如唐朝所流行的琵琶,竭鼓等樂器,最初都是胡地樂器。它們傳入中原以后,又被中原樂人進行了一定的改造,使之融合胡漢兩地特色,適應(yīng)當時人們的審美趣味。所以,唐代的音樂,兼具胡漢特色,風(fēng)格十分豐富多彩。唐代證實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的。本章,筆者將從唐人音樂審美取向的變化及華樂受到歡迎的情況兩個方面來加以論述。
“眾耳喜鄭衛(wèi)”——唐人音樂審美趨向概述
唐朝開國以來,由于統(tǒng)治者施行兼容并包的民族政策,各民族融合進一步加強。異域的各種文化成分逐漸傳入中原,與中原文化產(chǎn)生融合。在這種文化急速交流的背景下,唐人的音樂審美趨向也發(fā)生了改變。胡震亨在《唐音癸簽》中說:“自南北分裂,音樂雅俗不分,西北胡戎之音,揉亂中華正聲。降至周、隋,管弦雜曲,多用西涼;鼓舞曲多用龜茲;燕享九部之樂,夷樂至居其七。唐興,仍而不改。開元末,甚而升胡部于堂上,使之坐奏,非惟不能釐正,更揚其波。于是昧禁之音,益流傳樂府,浸績?nèi)诵,不可?fù)沒絳矣其觀點雖不免因站在中華正聲的角度上而有所偏頗,但卻很真實地反映了南北朝以來,直至唐朝所客觀流行的音樂審美趨向。即雅俗不分,人們對俗樂非常喜愛。具體而言,又可從兩個方面分別論述之。
一、胡漢音樂交融下雅樂受到?jīng)_擊
唐代胡漢音樂交流融合,在此種背景下,唐人的音樂審美趣味也隨之變化發(fā)展,與前代有了較大的差異,這主要表現(xiàn)在,他們更傾向于一種“不平”的音樂審美價值。這一點,我們可以以唐代撥弦樂器中,幾個最為詩人所青睞,相關(guān)詩歌數(shù)量最多的樂器為例說明。
唐代撥弦樂器眾多,圍繞它們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數(shù)量也十分豐富。其中,最為詩人所青睞的三種樂器分別是琴、琵琶和事。三者之中,又以琴詩的數(shù)量為最,琵琶詩和箏詩數(shù)量都小于琴詩。
琴,又稱古琴,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古老的樂器之一。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jīng)》中就已出現(xiàn)它的身影。如《詩經(jīng)鄭風(fēng)女日雞鳴》中的“琴瑟在御,莫不靜好”《詩經(jīng)小雅鹿鳴》中的“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等。這種樂器在后來的朝代中,一直為人們所重視,并且特別受到士大夫階層的喜愛和推崇!抖Y記曲禮下》中就說:“士無故不徹琴瑟”這說明琴這種樂器,在士人的文化生活中,是不可缺少的。自秦漢至魏晉,文人士大夫階層寫作的與琴有關(guān)的文章數(shù)量驚人,他們在這些作品中,對琴這種樂器極為推崇。
東漢桓譚的《新論琴道》中說:“八音廣博,琴德最優(yōu)”東漢應(yīng)助的《風(fēng)俗通》中又說:“雅琴者,樂之統(tǒng)也”傅毅、播康、馬融、蔡星等都寫作有《琴賦》,可見文人士大夫?qū)@種樂器的特殊感情!栋谆⑼ǘY樂》中又提出“琴者,禁也,所以禁止淫邪,正人心也”的觀點,將琴這種樂器,和儒家道德聯(lián)系起來。到了唐代,琴樂也為文人士大夫所喜愛,樂器詩的數(shù)量以琴詩為最就是明證,這一時期,產(chǎn)生了大量的琴人以及琴樂理論家,可見唐朝文人士大夫階層,對琴的喜愛,也繼承了前代。然而,唐代詩人所創(chuàng)作的詩歌中,卻出現(xiàn)了這樣的詞句:
世人無正心,蟲網(wǎng)中琴。何以經(jīng)時廢,非為娛耳音。獨今高韻在,誰感隙塵深。應(yīng)是南風(fēng)曲,聲聲不合今。(于武陵《度中琴》)
情知此事少知音,自是先生枉用心。世上幾時曾好古,人前何必更沾襟。致身不似室竽巧,悅耳寧如鄭衛(wèi)淫。三尺焦桐七條線,子期師擴兩沉沉。(李山甫《贈彈琴李處士》)
因感浮世華,誰憐太古情。(李中《聽鄭羽人彈琴》)
綠琴制自桐孫枝,十年窗下無人知。清聲不與眾樂雜,所以屈受塵埃欺!俾暼羲仆⑴寐,賣與時人應(yīng)已久。玉徽冷落無光彩,堪恨鐘期不相待……萬重山水不肯聽,俗耳聞樂人打鼓。(趙摶《琴歌》)
曾攜五老峰前過,幾向雙松石上洋。此境此身誰更愛,掀天揭鼓滿長安。(齊己《贈琴客》)
至樂本太一,幽琴和乾坤。鄭聲久亂雅,此道稀能尊。吳縛《聽尹煉師彈琴》)
如今世上雅風(fēng)衰,若個深知此聲好。世上愛箏不愛琴,則明此調(diào)難知音。今朝促檢為君奏,不向俗流傳此心。(戎昱《聽杜山人彈胡筋》)
吾聞?wù)贾舨蝗缡。正始之音其若何,朱弦疏越清廟歌。一彈一唱再三嘆,曲濤節(jié)稀聲不多。融融戈戈召元氣,聽知不覺心平和。人情重今多賤古,古琴有弦人不撫。更從趙璧藝成來,二十五弦不如五。(白居易《五弦彈一一惡鄭聲之奪雅也》)
嘆嘆俗人耳,好今不好古。所以綠窗琴,日日生塵土。(白居易《秦中吟五弦》)
絲桐合為琴,中有太古聲。古聲澹無味,不稱今人情。玉徽無光彩,朱弦塵土生。廢棄來已久,遺音尚冷冷。不辭為君彈,縱彈人不聽。何物使之然,晃笛與秦箏。(白居易《廢琴》)
古琴無俗韻,奏罷無人聽……奔車看社丹,走馬聽秦箏……眾耳喜鄭衛(wèi),琴亦不改聲。白居易《鄧紡、張徹落第》)
上述詩句反映了一種現(xiàn)象,即在唐朝,琴這種向來備受文人士大夫青睞的樂器,受到了其他樂器,諸如事、琵琶、五弦、憲笛、壟、竽、翔鼓等的威脅,以至于到了“屈受塵埃欺”、“玉徽無光彩,朱弦塵土生”的境地。這一方面雖也是文人借物諷喻,但卻從另一個側(cè)面折射出當時的審美風(fēng)尚。琴在唐代,特別是唐代的民間,受到冷落的原因,從上述詩句中可以總結(jié)出三點:第一,琴的音色清淡,音域不寬,琴曲的旋律較為緩慢,即“曲擔節(jié)稀聲不多”,所以“不稱今人情”。第二,在唐代除了箏以外、琵琶、錫鼓、篳篥這些西域傳來的樂器十分流行,他們對琴產(chǎn)生了沖擊,使得琴樂欣賞者數(shù)量減少。第三,當時人們的審美趨向發(fā)生了改變,不好古而好今。由此可見,當時的詩人們,也看出唐人音樂審美趨向發(fā)生了很大變化,這種變化,實際上是‘‘唐代音樂世俗化,大眾化的結(jié)果”。在唐代占據(jù)優(yōu)勢的音樂審美價值觀,實際上是一種“不平”的音樂審美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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