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jié)里,聽挪威作曲家格里格《培爾·金特》組曲第二組的最后一首《索爾維格之歌》,會生出對“春天”這個詞語的感喟。樂曲開始,旋律仿佛一只天空巨大的暖風鉤子,在春天茫茫的暮色里,牽引著培爾·金特這個游子的衣衫。索爾維格作為一個期待愛者歸來的角色,在作品中充滿一種母性的呼喚與家園的寓意。這段時常被歌唱家當作民歌吟唱的旋律,以樂隊的形式表達尤其顯得空曠而優(yōu)美,還有些凄涼的意味。天高地闊,春日昏沉,愛者是大地山水與森林的鄉(xiāng)愁;故鄉(xiāng),更似一座叢林小屋中的木門。而索爾維格這個質(zhì)樸的形象,期待著浪子叩門。
作為挪威作曲家,格里格與其他歐洲作曲家相比,只能算是抒情小品的大師。他的作品沒有德奧系統(tǒng)作曲家復(fù)雜的結(jié)構(gòu),以及內(nèi)在心緒充滿力度的表達。盡管被冠以“北歐肖邦”之名,但與肖邦相比,其作品在形式的探討與革新上仍舊顯得不足。他是一個迷人的作曲家,雖說創(chuàng)作的氣度不夠大,但每個作品的旋律卻異常雋永而精致,深受樂迷喜愛。由此觀之,到了當下這個樂迷不愿意承載大作品的時代,小作品往往更容易傳播。他寫組曲的同時還留下了許多鋼琴小品,經(jīng)常在各種演奏會上贏得喝彩。
格里格生于1843年,1907年辭世。年輕時曾赴德國萊比錫學(xué)習,深受浪漫主義的影響。說來詭異,浪漫主義在他中年時已在歐洲大陸向晚期浪漫主義轉(zhuǎn)變,并充滿現(xiàn)代主義音樂誕生的預(yù)兆。但格里格從德國采擷到北歐的浪漫主義火種,完成的是與斯堪的納維亞民間藝術(shù)的結(jié)合,沒有走上變異之路。也就是說,浪漫主義作為一種酒液,到晚期浪漫派時已顯出變質(zhì)與敗壞的特征;現(xiàn)代主義以新的釀造方法提純的嶄新酒液,即將從酒窖里取出。格里格由于與民間藝術(shù)結(jié)合,承襲浪漫主義,卻沒有走上其他音樂人失去生命力的道路。德彪西作為反對浪漫主義者,曾經(jīng)批評格里格的作品浪漫而甜膩;這一指責今天看來有失偏頗。
索爾維格作為音樂中的愛者形象,與許多歐洲音樂家刻畫的女性完全是兩回事。她不是美已破碎并凋零的奧菲利亞,也不是為愛死亡的朱麗葉,更不是在人性黑暗中為嫉妒所犧牲的苔絲·德蒙娜。索爾維格是自然與鄉(xiāng)村的,和挪威的森林、泥土與流水一樣,是大自然的母性象征。作為一個愛的憧憬者、受傷者而又矢志不渝的人,由于堅守,浪子最終在各種人生的歷險之后,走向她獨守的屋門。由此,我們聽索爾維格,常會想起某個故鄉(xiāng)的少女,這個少女在歲月中漸漸老去;我們對故鄉(xiāng)與大地的認識,也在其老去的過程中漸漸得到確認:回歸,乃所有游子既想遺忘又不得不屈從的命運。
有趣的是,一個藝術(shù)的創(chuàng)造者往往與他寫得最成功的人物有命運的相似性。1867年,格里格與他的表妹尼娜結(jié)婚,后半生的時間幾乎全在卑爾根的鄉(xiāng)村中度過。他的生活像索爾維格選擇的生活一樣。格里格以一生的創(chuàng)作,避開歐洲的主流音樂文化,他的非主流保持著鮮活的生命力。由是來看,非主流并非什么壞事,非主流有時要比主流可靠,安全。他的浪漫主義燈盞在索爾維格的小屋中燃燒,其守望、期待今天仍在撼動世人。當我們在春天感受到莫名的惆悵與思念時,常會想起格里格溫暖、明亮的歌;索爾維格的形象,與春天的景致完全呼應(yīng)。
其實,中國樂迷歷來對浪漫主義有某種好感。浪漫主義的情與美,是中國文化在人性里面的兩個支點。消費主義主導(dǎo)的世界,情和美的意味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變得不堪。在后現(xiàn)代戲謔與娛樂主導(dǎo)的文化氛圍里,格里格那種質(zhì)樸而又真摯的吟唱,無疑是一種感情排毒的藥劑。索爾維格的形象與價值,因此變得意味深長。當現(xiàn)代人都幾乎成為游子,與培爾·金特有相似性時,是否還需要索爾維格的期待與守候呢?如果有誰失去了守護,也沒有愛的忠貞憑證,那就在格里格的音樂里感受這種東西的存在吧。(深圳特區(qū)報/賈曉偉)
八角鼓,又稱單鼓。滿族、白族、漢族拍擊膜鳴樂器。因鼓身呈八角形而得名。流行于北京、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