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德意志交響樂團首席陸威:我的音樂之路
我學琴比較早,手指條件和機能也很適合拉琴,而且父親是職業(yè)提琴演奏員,所以我在啟蒙階段會比其他孩子少走一些彎路。五歲,我迎來了的第一個教授——王治隆,王老師特別注重因材施教,在我的手指機能狀況允許的下,他用最快的速度和最高的強度展開教學,對一個小孩子來說,這已經(jīng)是臨界點了,起先他會挑選一些樂曲來看我的能力,比如羅德,挑一兩課試試我行不行,如果不錯,就再往上換,就這樣,越換越難,強度也越來越大,最後換到帕格尼尼,大約七、八歲,基本就把帕格尼尼24首拉完了。其實小時候,練琴是很盲目的,對於音樂、音準、節(jié)奏的分辨也都不強,真的是靠家人的督促和逼迫才堅持下來,十歲之前,基本已經(jīng)拉過所有大型協(xié)奏曲。在學琴生涯的初期,我付出了一般琴童不能體會的努力,所以,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天才。
跟王老師學了整整十年,1995年,那時我初三,正是提高音樂綜合能力的黃金期,很幸運,我遇到了林耀基老師,他沒有“按慣例”去改正我的演奏方法,而更強調(diào)一些概念性的東西,核心呢,就是“勻準美”--這幾乎是所有國內(nèi)小提琴演奏者都知道的一個概念,但今天還是要說,並且還在堅守,我覺得,無論詮釋任何作品,這三條從來都不會變,通常我們會把拉琴的技術(shù)分的很開,左手vs右手、技巧vs抒情,其實沒有這麼複雜,歸納起來就是“音樂”,也就是“勻準美”,林老師的理念從聲學、力學、美學而來,我認為是最高級的。在具體問題上,比如揉弦,他會透徹的講解發(fā)力與放鬆的關(guān)係,根據(jù)不同的音,不同的力度,要有不同的發(fā)力點,每個音的震動都不一樣,可能聽起來很懸乎,但是如果你真正掌握了,拉十個音、拉一段旋律就是會與別人不一樣,而且別人也不理解為什麼會拉的這麼好聽。跟隨林老師學習的三年,是自己學琴生涯最懷念、最難忘的歲月......
1998年前後,我遠赴德國,受教於Sophie Mutter,她起初認同並幫助我出國是因為自己本身的技術(shù)條件比較好,但在在真正的授課過程中,我更多學到的是去體會歐洲文化。有一次,我拉貝小協(xié)(Mutter&Karajan的貝小協(xié)名氣盛天),反複聽她的CD,照貓畫虎,覺得練得很像了,給她聽,Mutter直截了當?shù)摹敖掖绷宋,在她看來,“模仿”最粗淺的東西,她講到自己拉貝多芬,看了幾乎所有關(guān)的書籍,了解作品怎麼寫的,每個段落為什麼運用這種技法,所以才選擇合適的方式去詮釋,所以要先去讀書,去融入,要把文化類的營養(yǎng)補足。Mutter現(xiàn)在是有爭議的,但無論是否喜歡她的風格,從表演方式來說她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每個音都會去反複思考,而且Mutter屬於現(xiàn)場型的“音樂會演奏家”,她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情緒左右聽眾的聽覺(CD&DVD都未存全真),這是非常令人驚嘆的。
(2017年5月19日,陸威與青島交響樂團合作康納斯小提琴協(xié)奏曲,幷以首席身份與樂團合作勃拉姆斯第二交響曲。)
在考取德意志交響樂團首席之前,其實我並沒有歐洲樂團工作的經(jīng)歷,至於入選的原因,我想,一是在結(jié)束跟隨Mutter之後的學習中,我有意識的擴充了曲目,當時在慕尼黑,我買了各種樂譜,只要沒見過的就買,練習了大量的新作品,鍛煉了視譜能力,對各個作曲家的風格亦有了更加立體的了解,同時也根據(jù)不同作品和聲的音色修正自己的發(fā)音,去選擇更高級的方法,這樣我坐在樂團裡,人家會覺得我比較豐富:雖然沒有拉過樂隊,但從的音樂中聽到我懂得不少;二是,嗯...我的音樂比較“正!保,在技巧出色的情況下,音高節(jié)奏標準,聲音漂亮,關(guān)鍵你表現(xiàn)的音樂要“正!,不要“怪異”,一定要讓大部分人可以接受,因為歐洲的團要全體投票,你的考官是一百多人。同時,我認為考樂團的標準不像比賽,比如考漢堡的時候,狀態(tài)不好,大半夜到,睡覺也不舒服,考試又是大早,結(jié)果第一輪莫紮特背錯了,只能停下再接,可還是只有我自己一個人進了第二輪,考官們知道你拉錯了,但根本無所謂,他們更看重的是綜合能力,第二輪拉完就直接要了,都沒拉三輪。
在德意志交響樂團工作的十幾年,我學到了很多,歐洲樂團實力確實強大,聽一場音樂會可能覺不出來,但在工作中,每一套曲目,可能第一遍不太好,但是第二遍就像換了個團似的,不管曲子有多難,全部照顧得到,這得益於樂團的演奏員從小就開始練習重奏,注意傾聽,這是他們學音樂的最大樂趣。對於特別難的曲目,大家都會提前去練,而且“怪”的作品必須玩命練,因為它沒有規(guī)律,看到的音反應(yīng)不到手上,只能練,這是很正常的,也不能把他們“神話”。當然,作為華人首席,我同樣贏得了樂團的尊重,有年巡演,總監(jiān)因身體原因中途下場,團員們在接到繼續(xù)演出的通知后,做出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各自把座位調(diào)整到能看見我的地方,音樂會得以成功謝幕……(在柏林愛樂我也坐客席,最大的感受就是這個團更加有激情,尤其是後排的演奏員,聲音經(jīng)常從耳後面湧過來,畢竟他們是古典音樂的“王者”,樂團的每一位演奏員都有著不可比擬的自信。)
對於國內(nèi)的演奏員,我建議大家在解釋分譜的時候,應(yīng)該更多的去思考,就像,嗯...比如一個和尚,拿了本經(jīng)書去念,其實經(jīng)文的意思都不太懂,就所謂的自己再加點起伏,搖頭晃腦的去讀,結(jié)果怎麼可能念好呢?我們在拿到一份譜子的時候,第一反應(yīng)看到的是音,第二反應(yīng)是節(jié)奏,然後是速度、力度、最後看到的才是連線,在國外剛好相反,首先思考的是連線、力度,如果整個樂句的意思不對,把音拉對等於也是錯的,所以,每一樣都很重要,都要是正確的,對於交響樂的演奏,無論德奧作品還是其他,能把連線、樂句正確理解才是最關(guān)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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