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笙與五條人斗法,張夢把裝修噪音帶進上海音樂廳
張夢說他自己很宅,特別是在作曲的時候,“我有一次寫一個叫做《二十四節(jié)氣》的民族音樂劇場,三個月沒有出門。那時候我爸跟我住在同一個小區(qū),每天像探監(jiān)一樣,把門打開,把飯放在客廳里,我餓了就會出來吃!
這種遠離塵世的閉關(guān)創(chuàng)作,能夠避開交際的負擔,卻逃不過領(lǐng)居家的裝修聲音,就連搬家都沒有用。“有人生來就帶著磁場……”對此,他只能無奈自嘲,“我大概就是招電鉆。”
作曲家如何面對人生中躲避不開的裝修噪音,以及隨之而來的無奈、暴躁和焦慮?張夢找到了一個方法,他把它錄了下來,連同自己當時的情緒,一起寫進了作品里。
3月26日,在上海音樂廳舉行的“逆時之旅”多元融合音樂會上,聽眾被充滿節(jié)奏感的高品質(zhì)電鉆聲所圍繞,其中不少人,一定也感同身受地想要沖上舞臺,和音樂家一起揮舞雙臂怒砸琴鍵。
這首作品叫做《間奏曲Ⅱ》,它是音樂會中最具現(xiàn)實主義風格的一部作品。整場音樂會的曲目編排以時間為順序,在它之前,是天地洪荒到工業(yè)文明,在它之后,是人工智能至宇宙浩渺。而音樂會的視覺效果,則是從未來向過去的一場“逆時之旅”。聽覺和視覺各自串起兩根時間線,它們相向而行,周而復(fù)始,形成一個莫比烏斯的圓環(huán),它們的交會點,正是中間的這首《間奏曲Ⅱ》。此時,大屏幕上映出音樂家暴躁的臉,鏡頭離開室內(nèi),來到街頭,開始在公路上飛馳……整場音樂會的曲目都是由張夢創(chuàng)作的,他請到不少音樂人和藝術(shù)家參與其中,比如,來自不同民族的歌者小草、帕爾哈提·哈里克、昂給日嘎、央吉瑪,還有科幻作家未央,以及視覺團隊的朋友和一起組樂隊的朋友。他自己,除了鋼琴,還負責笙的演繹。
笙,是張夢進入音樂世界的起點。他和笙的結(jié)緣,最初是源于父親的“家傳”,不過,在他的回憶里,自己對笙也是一見傾心,“喜歡到令人發(fā)指的程度……見到笙這個字,就上頭!碑敃r著名笙演奏家翁鎮(zhèn)發(fā)的同一張專輯,就因為封面不一樣,他一口氣買了五張,直到后來,他來到上海,當初的偶像成為了自己的老師。
在民族音樂的領(lǐng)域,笙并不算是一個熱門樂器,但其歷史相當悠久。春秋戰(zhàn)國時期,笙已是重要的吹奏樂器,1978年,湖北曾侯乙墓出土了6只戰(zhàn)國初期的古笙,當時的笙斗是用葫蘆制作的,上面插著長短不一的竹節(jié),在古人眼中,它的形態(tài)如同鳳凰。后來,笙經(jīng)絲綢之路傳到波斯,繼而傳到歐洲,并促進了管風琴、口琴、手風琴等自由簧樂器的產(chǎn)生。
與簫、笛、管相比,笙的聲音并不算突出,它比較沉靜、柔和,是樂隊中理想的黏合劑,與西洋樂器的淵源,也使它與西方音樂精神相通;蛟S因為這樣的契機,讓張夢超越民族音樂的窠臼,通過與不同音樂人的合作,賦予這件古老的樂器以國際化姿態(tài)和多樣另類的表達。這背后,也離不開民族音樂與其他領(lǐng)域交流日益頻繁的背景。
當作曲家譚盾要為《王者榮耀》中的游戲角色黃忠寫一段主題曲,他選擇了笙來表達。笙的音域?qū)拸V,音色穩(wěn)重深厚,在張夢的演繹下,傳達出黃忠老當益壯、沉穩(wěn)忠厚的精神屬性。同樣帶著笙,張夢去年還登上了《我是唱作人2》的舞臺,與歌手霍尊合作演繹了中國風歌曲《歸一》。
張夢技巧純熟的吹奏讓很多人認識了笙,但他不僅是一個傳統(tǒng)的笙演奏者,他所活躍的領(lǐng)域也超越了民樂本身。他曾組建過多支樂隊,也與國內(nèi)外很多音樂人有過合作,跨越了實驗先鋒、搖滾、爵士、電子、世界音樂等眾多音樂風格。他的創(chuàng)作,既有學院派作曲的嚴謹,也有即興音樂的瀟灑。
2010年起,張夢與音樂人李星持續(xù)進行著形形色色的民族吹奏樂器、電聲樂器、打擊樂的即興嘗試,他們后來組成了“弦風二重奏”樂隊,在最新的一張專輯《日昃》中,李星使用了吉他和鑼,張夢則使用了37簧笙、九律笙、長號嘴、波斯玩具蘇爾奈、巴烏等樂器。
2018年,張夢與澳大利亞國寶級爵士小號手詹姆士·莫里森(James Morrison)笙號和鳴,詹姆士吹起長號和小號,張夢吹起笙與塤,爵士樂復(fù)雜的切分與民樂柔和的旋律融為一體,和諧共存。
在各種巡演的舞臺上,張夢多次與五條人樂隊相遇,仁科喜歡長號的聲音,阿茂喜歡笙,得知張夢兩者都會,他們欣然邀請他一起合作演出,共同創(chuàng)作音樂。在今年知乎“答案奇遇夜”晚會直播中,他們首次同臺登場,合作了一首《地球儀》,仁科每唱一句,張夢就用笙和一句,最后,仁科的手風琴、阿茂的木吉他、張夢的笙互相斗法,將氣氛推向高潮。在這場搖滾樂的演出中,笙的出現(xiàn),顯得既融洽又新奇。
隨后,他又與五條人合作錄制了兩首專輯,其中也包括這首《地球儀》。在他看來,五條人不是科班出身,會從天生骨子里面依靠感性創(chuàng)作音樂,因此,他們的每一次演繹都會不一樣,“知乎里面和專輯里面就不一樣,知乎那次是演奏得好,專輯里是唱得好,因為錄專輯的時候大家都喝大了,完全放開來了!
錄完專輯,張夢回到上海,開始潛心準備3月的音樂會。他師從王建民學習作曲,此前已為民族器樂創(chuàng)作了大量新的曲目,也會創(chuàng)作交響樂,或是以日常聲音為靈感做一些小品,例如,在朋友圈分享的《加熱》,“為熱得快和長號、大號而作”。
接受上海音樂廳“樂無窮”項目的委約,這已是第二次了,上一次是在2017年,當時他戴著潛望鏡上臺,將古老的笙同電子樂、打擊樂、混合式音樂相結(jié)合。這一次,他想要討論一些更加宏大的話題,比如,時間。
愛因斯坦認為“過去未來和現(xiàn)在是一種頑固的幻覺”,張夢著迷于這種四維時空的理念。音樂是一種時間的藝術(shù),它也能將人抽離出具體時空,“在我們探索時空的終點,也必將折返回自身!
他邀請到歌者小草吟唱漢族古歌,帕爾哈提·哈里克用維語吟唱新疆扁吻魚的孤獨,內(nèi)蒙古歌手昂給日嘎用呼麥的方式表達狼族的野性,央吉瑪用門巴族藏語演繹無聲之境。
“我想象,在還沒有普通話的時候,不同民族之間的依然有聯(lián)誼,那時,語言是一種情緒,彼此可以互相感知。我可以明白你在傳遞什么。”通過不同民族、不同語言的交融,張夢試圖詮釋自己對于時空的感覺。演出開始的時候,樂隊準備停當,他也坐在舞臺的一角,手里拿著自己的笙,準備吹出開天辟地的一聲。
在演出手冊上,有一段《人民音樂》對他的評價:“張夢繼承了老一輩笙演奏家建立在豐富演奏經(jīng)驗之上的靈感書寫這一創(chuàng)作途徑,并不斷嘗試中西方、傳統(tǒng)與當代和流行的跨界融合,在作品中呈現(xiàn)出回歸聲音本質(zhì)的審美取向,顯示出當代青年音樂家的廣闊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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