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家杜鳴心:生命不息 創(chuàng)作不止
杜鳴心近照
作為音樂家,他曾用兩個鐘頭就為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譜出了家喻戶曉的曲子《快樂的女戰(zhàn)士》。作為音樂教育家,其門下眾多弟子已成長為當今音樂界翹楚,如王立平、趙季平、葉小綱、徐沛東、王黎光。如今92歲的他,依然伏在鋼琴邊潛心創(chuàng)作。
1939年,重慶保育院一個不滿11歲的小男孩,站在板凳上動情高歌了一曲《松花江上》,從此被選入陶行知創(chuàng)辦的育才學校,正式踏上音樂之路;1954年,在莫斯科音樂學院的入學考試中,一位因迷路而遲到的中國考生,以優(yōu)異成績通過了聽音記譜的測試,成為作曲專業(yè)的學生;1959年,在為新中國成立十周年獻禮的舞劇《魚美人》中,由他創(chuàng)作的《水草舞》至今仍是中國鋼琴曲庫中的珍品;1964年,在為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譜曲時,他只用了兩個鐘頭就寫出了家喻戶曉的《快樂的女戰(zhàn)士》;1986年,在第八屆中國交響樂比賽上,他的第一鋼琴協(xié)奏曲《春之采》一舉獲得了一等獎;2016年,在中央音樂學院明亮的教室里,一位白發(fā)蒼蒼的教授,還在為作曲系學生傳授旋律創(chuàng)作的真諦。
從1939年到2019年,這位譜寫了80年音樂人生的作曲家就是杜鳴心。
杜鳴心的居所,坐落于北京醇親王府大院一角,屋外古樹參天,屋內(nèi)清雅幽靜,書房里的一架古樸的德式鋼琴,幾乎與其主人同齡。距上次訪談剛好一年,還是那間整潔的書房,已近92歲的杜鳴心還是那樣神采奕奕,同我們愉快地聊起這一年的生活與創(chuàng)作。
很難相信,杜先生平日的生活作息居然比年輕人還“任性”,晚上熬夜創(chuàng)作很晚才睡,早晨日上三竿“賴床”不起,早餐午飯只能合二為一。但老人家有一招厲害的長壽秘訣,多年來樂此不疲地與人分享,那就是晨醒之后做一套名叫“床上八段錦”的按摩操,每天一小時,數(shù)十年堅持不懈。這套神奇的按摩操讓鮐背之年的杜鳴心氣血通暢、精神飽滿,他甚至經(jīng)常騎著自行車去開會。
作為一名作曲家,音樂已與杜鳴心的生命融為一體。生命不息,創(chuàng)作不止。那些高高低低、長長短短的音符,終日在他的腦海中翻滾跳躍,他必須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刻把它們一一安頓在樂譜上。短短一年中,他先是完成了一部大型器樂作品《布達拉宮之夢》的修訂,而后又寫出了平生第一部歌劇的鋼琴縮譜。對于一位90多歲高齡的音樂家來說,每一部作品都是他燃燒的生命,每一個音符都飽含他的深情。
《布達拉宮之夢》的前身是一首室內(nèi)樂鋼琴五重奏,后在作曲家葉小綱的建議下,擴展成一部為鋼琴與弦樂隊而作的交響樂曲,并于今年5月在2019北京現(xiàn)代音樂節(jié)交響音樂會上成功演出。杜鳴心介紹說,自己雖未到過西藏,但在電視上常?吹讲歼_拉宮,莊嚴巍峨的宮殿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藏傳佛教的信徒們離開家鄉(xiāng),不遠千里赴拉薩朝圣,他們在漫漫途中風餐露宿,三步一磕頭,用自己的身體丈量大地,那份樸實與虔敬足令天地動容。正是懷著這樣的感觸,杜鳴心采用自由的泛調(diào)性風格,天馬行空地用音樂做了一場朝圣之夢。筆者有幸聆聽了現(xiàn)場演出,觀眾們熱烈的掌聲與叫好聲猶在耳邊。這首樂曲既有杜鳴心一貫清晰凝練的風格,也有不拘一格、自由抒懷的現(xiàn)代氣息,與他過去創(chuàng)作的鋼琴協(xié)奏曲《春之采》、交響序曲《黃河頌》等作品相比,明顯能聽出他在音樂語言上的突破及對于作曲技藝的得心應手。
為“人民音樂家”冼星海創(chuàng)作一部歌劇,是杜鳴心多年的夙愿。2018年采訪他時,歌劇尚處在腳本撰寫階段,但現(xiàn)在整部歌劇的鋼琴譜已近完成。杜鳴心隨手從書架上取下幾頁樂譜手稿,上面記寫著“歌劇序曲(第四方案)”,并在鋼琴上為我們完整演奏了一遍。這部歌劇主要講述了二戰(zhàn)期間冼星海被困蘇聯(lián),在異常艱難的歲月中帶病堅持創(chuàng)作,用音樂表達對祖國親人的思念之情,但最終客死他鄉(xiāng)的時代悲劇。每每講到冼星海在蘇聯(lián)生活的艱辛,杜鳴心都十分感慨。作為作曲家的杜鳴心,向另一位作曲家冼星海致敬的最好方式,或許就是用音樂譜寫他的故事,用旋律唱出他的心聲。
當代中國的作曲家,無論老中青,都處在古、今、東、西的交叉點上,面臨多種選擇的同時也存在諸多困惑。但從事作曲已近70年的杜鳴心對此有特別理性的認識,無論現(xiàn)代音樂的技術(shù)與觀念如何多元,他始終堅信音樂是一種表達情感的藝術(shù),音樂創(chuàng)作只有先打動自己,才有可能讓聽眾產(chǎn)生共鳴。明確了這個目標,就可以廣泛吸收和運用各種技術(shù)手段,古典的、現(xiàn)代的,西方的、民族的,只要符合音樂情感表現(xiàn)的需要,完全可以兼收并蓄、融會貫通。杜鳴心特別提到他的作曲同行吳少雄的觀點:“西方思維強調(diào)二元論,音樂往往分主部與副部,中國則是演繹式思維,音樂主題多蘊藏在細節(jié)中,通過各種變體表現(xiàn)!彼浅Y澩瑢χ形鞣揭魳返倪@一比較,但同時強調(diào)這兩種思維都要認真去學,不如此就難以寫出能被全世界人民廣泛認可的中國原創(chuàng)音樂。
每次與杜鳴心交談都有意猶未盡之感,他說等關(guān)于冼星海的歌劇首演時,一定邀請我們?nèi)タ。美國當代作曲家中也有一位長壽翁名叫卡特,也是在90歲高齡時寫出了自己的第一部歌劇,并故意取了一個幽默的名字《接下來是什么?》。我們也很想知道,接下來,杜鳴心的下一部作品是什么。
作者:班麗霞(中央音樂學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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