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文人士大夫?qū)贅菲?/p>
古琴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地位有很大關(guān)系——古琴基本上是中國古代文人士大夫的一種象征。尤其是宋代古琴所開創(chuàng)并追求的清瘦、簡樸、古雅的審美特點為后世的明清古琴所繼承,一直至今。由此看來,乾隆爺那紅彤彤的“湘江秋碧”琴確實有點不符合古琴的傳統(tǒng)審美。
《禮記》中有“士無故不撤琴瑟”,可見古琴在文人士大夫精神生活中的重要性超過了其他樂器,可以說古琴的發(fā)展變化與文人士大夫緊密相連,其清、和、淡、雅的獨特品格恰巧符合了文人凌風傲骨、超凡脫俗的處世心態(tài),成為他們不可離身的樂器。古琴在古代文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可以追溯到其發(fā)源之時。
古琴,亦稱瑤琴、玉琴、七弦琴,為中國最古老的彈撥樂器之一。其整體是一扁長形音箱,一頭一尾象征著天圓地方,底板有兩個出音孔,稱“龍池”、“鳳沼”。面板上嵌有十三個螺鈿或玉石制作而成的圓形徽,用以標記音位。琴面上七根弦的音域共有四個八度又兩個音。演奏時散音(空弦音)深沉凝重,泛音圓潤清澈,按音技法繁多,按、吟、揉、滑,隨心所欲,以變幻出無窮盡的音色。
古琴有文字可考的歷史有4000年,據(jù)《史記》載,琴的出現(xiàn)不晚于堯舜時期。古代神話傳說中,古琴即具有非常意義,《山海經(jīng)》記載“帝俊生晏龍始為琴,有良琴六。一曰菌首,二曰義輔,三曰蓬明,四曰白民,五曰簡開,六曰垂膝!睎|漢桓譚所著《新論》中記載,神農(nóng)“上觀法于天,下取法于地,于是始削桐為琴,練絲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明代《說郛》載:“祝融取搖山之梓作琴,彈之有異聲,能致五色鳥,琴之至寶者,一曰凰來,二曰鶯來,三曰鳳來。”“鄒屠氏,帝譽之妃也。以碧瑤之梓為琴,飾以增浮寶玉,遂名增砰琴。伏羲四琴,名丹維、祖床、委文、衡華”。
從這些關(guān)于古琴起源的傳說來看,古琴在傳統(tǒng)文化中有著兩個重要的意義,一是中國進入文明社會的標志,二是儒家所推崇的上古三代的“治世之音”。
《尚書》中有“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的記載,《禮記·樂記》中亦有關(guān)于古琴的內(nèi)容——“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夔始制樂,以賞諸侯,故天子之為樂也,以賞諸侯有德者也。”《詩經(jīng)》、《左傳》、《國語》、《呂氏春秋》等先秦文獻都有關(guān)于琴的記載。東周時各國樂官多通琴藝,著名的如楚國的鐘義、晉國的師曠等?鬃忧偎噵故,他教授的“六藝”中,即有彈琴頌詩的內(nèi)容。
西漢初期開始出現(xiàn)七弦琴,古琴彈奏在士大夫文人階層廣泛流行。西漢司馬相如是集辭賦和琴藝于一身的著名文人。他以精湛琴藝博得卓文君愛情的故事,世代相傳。司馬相如所作《長門賦》精辟地描繪了古琴的演奏:“授雅琴以變調(diào)兮,奏愁思之不可長;案流芷以卻轉(zhuǎn)兮,聲幼妙而復揚!焙笠蛩抉R相如的琴藝高超,他的“綠綺”琴也久負盛名。東漢文學家蔡邕精通歷史、音律、天文、善鼓琴等,是中國古代文人的典型代表。他所創(chuàng)作的,琴曲《蔡氏五弄》(《游春》《淥水》《幽居》《坐愁》《愁思》)盛傳于唐宋時期。他的《琴賦》為后人研究琴曲提供了珍貴的資料,其《琴操·序首》中第一次提出了“反其天真”,奠定了古琴演奏“移情自然”的美學理論基礎(chǔ)。蔡邕之女蔡琰以詩詞、音律馳名琴壇。漢代班固《白虎通》曰“琴者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也”,可見古琴已被文人認為可以教化人心。東漢恒譚《新論》曰“八音之中,唯絲為最,而琴為之首”更是尊崇古琴。東漢應(yīng)劭《風俗通》也有記載“琴者,樂之統(tǒng),與八音并行,君臣以相御”。
魏晉南北朝時,鼎鼎大名“竹林七賢”都有古琴隨身,尤其阮籍和嵇康在琴界頗有影響。阮籍創(chuàng)作的琴曲《酒狂》和嵇康創(chuàng)作的《嵇氏四弄》(《長清》《短清》《長側(cè)》《短側(cè)》)更是佳曲。嵇康作《琴賦》,贊“眾器之中,琴德最優(yōu)!憋当蝗讼莺,于臨刑在刑場上撫琴曲《廣陵散》并感嘆此曲失傳一事更是廣為人知。魏晉時期,謝安、劉餛、袁準、王徽之、戴選、賀韜、陶弘景、王彥等諸多文士皆為琴人,足見一代之盛。
南北朝時期的戴颙和宗炳是兼長古琴和繪畫的文人!端螘る[逸傳》對戴颙及其兄戴勃的記載是:“各造新聲,勃五部,颙十五部,颙又制長弄一部,并存于世!薄捌洹度{(diào)游弦》,《廣陵止息》之流皆與世異!笨梢娝麄冊谇偾鷦(chuàng)作上的重大影響。宗炳“閑居理氣,指觴鳴琴”,“妙善琴書”,以演奏琴曲《金石弄》盛名。
唐代制琴名家輩出,流傳至今的唐琴,一直被奉為神品。唐代僅四川雷氏家族就有雷霄、雷威、雷玨、雷迅等十余人,還有張越、郭亮、李勉等高手,給后世留下不少精品。宋《琴苑要錄》云:“唐賢所重推張、雷之琴,雷琴重實,聲溫勁而雄,張琴堅者,聲激越而潤!
宋代是一個文人士大夫文化非常發(fā)達的時代,而依據(jù)禮制“士無故不撤琴瑟”的思想以及古琴音樂本身的魅力,古琴作為士大夫階層的重要樂器也在這一時期獲得了普遍的流行。宋代皇帝十分推崇與喜好古琴,更尊崇以琴知名的人士!端问贰肪硪话俣兑魳分尽酚涊d太宗嘗謂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后王因之,復加文武二弦。至道元年,乃增作九弦琴、五弦阮。北宋時期另一個以喜愛古琴而著稱的皇帝是多才多藝的宋徽宗,他主要的藝術(shù)天分在書法與繪畫方面,但也同樣醉心于古琴。流傳于世的《聽琴圖》便是最直接的明證,圖中彈琴者即為宋徽宗。此外,徽宗還曾廣搜天下名琴,收藏于內(nèi)府,建“百琴堂”以貯之。
宋代文人士大夫已開始收藏傳世古琴。唐代雷氏家族制作的古琴由于質(zhì)量優(yōu)良,在宋代成了文人們爭相收藏的對象。北宋的著名文人如歐陽修、蘇軾均有古琴收藏。歐陽修曾說“吾家三琴,其一傳為張越琴,其一傳為樓則琴,其一傳為雷氏琴。”蘇軾收藏的古琴則主要是雷琴,他在《晃和西湖月下聽琴》一詩后序中便談到“家有雷琴,甚奇古,玉澗道人崔閑妙于雅聲,當呼使彈!彼未_始,大量對當代及前代古琴的評述開始出現(xiàn)在文人文集及筆記小說中,歐陽修所自稱的“六一居士”其“古綠一千卷,藏書一萬卷,有琴一張,有棋一局,而常置酒一壺,吾老于其間,是為六一《歐陽文忠公集·附綠卷一》”可以視為文人趣味的代表,而古琴則是其中重要的組成部分。
宋代文人能琴材料隨處可見,甚至許多僅僅從詩作題目中便可以看出,如蘇舜欽的《舟至崔橋士人張生抱琴攜酒見訪》、梅堯臣的《張圣民席上聽張令彈琴》、歐陽修的《夜坐彈琴有感二首呈圣俞》、《江上彈琴》、蘇軾的《次韻子由彈琴》、黃庭堅的《次韻無咎閻子常攜琴入村》、《聽崇德君鼓琴》、李昭紀的《贈漢老侄琴》等等。
伴隨著大量文人彈琴的現(xiàn)象,文人在聽琴、賞琴的文化活動中也均有一番妙味蘊在其中。攜琴相訪,詩文贈答,也是文人交往的常態(tài),而這種交往與唱酬都是建立在對古琴音樂所代表高雅、古淡的美學特質(zhì)的欣賞之上。
宋代文人古琴音樂方面的修養(yǎng)而言,首先表現(xiàn)在演奏古琴的人數(shù)非常之多。在宋人音樂素養(yǎng)普遍較高的背景之下,很多文人精于古琴的演奏,一些著名的隱士如林通、魏野,著名的古琴家朱文濟、崔遵度自然不消說,其他散見在文獻中的琴人材料在宋人的文集、詩集中也非常常見,如黃庭堅《山谷別集》卷十一中的《游龍水城南》一文云“龍水城南大雷雨后十里至廣化寺,溪壑相注,溝騰為一。草木茂密,稻花發(fā)香。邵彥明里酒招余,及華陽范信中,龍城歐陽佃夫,約清旦會于龍隱洞。余三人借馬自南樓來,至則彥明及其弟彥升在焉。初至震雷,欲雨,既而晴朗,燒燭入洞中,石壁皆沾,濕道崖險路絕,相扶將上下。及乃出洞之南東,還臥洞口。佃夫抱琴作《賀若》,有清風發(fā)于土囊,音韻激越!
元朝、明朝時期,古琴尚是文人士大夫階專用樂器,作為他們修身理性樂器常伴身側(cè),明代有大批古琴制造。明皇室尚琴,皇帝、太子、藩王以至太監(jiān)都以琴為雅好,動輒制琴數(shù)百張,崇禎皇帝臨死前還在研讀琴曲,可知癡迷。但明至清中葉,民間音樂、戲曲的繁榮,對古琴的發(fā)展形成了沖擊,至清代后期,這種情況愈演愈烈,古琴不僅在宮廷為“虛器”,為皇家收藏的古董,在文人士大夫階層中也備受冷落,能琴者急劇減少,最終到二十世紀初全國只有善琴者數(shù)人。清末至今,古琴已全面衰落的事實乃無可否認。
如今,古琴雖然受到藏家追捧,但藏琴者多而能琴者少,在一片喧嚷中,古琴早已有弦無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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