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80高齡的琵琶大家劉德海不久前去無錫江陰的周少梅紀念館參觀。周少梅是中國二胡音樂的拓荒者, 1912年他率先把民樂課帶進了江蘇省立無錫第三師范學校,成為最早的民樂教師。要知道,那正是一個視民樂為“賣唱琵琶”“叫花胡琴”的年代。民族音樂家劉天華是周少梅的學生,曾向他學習二胡和琵琶!爸苌倜返臅亢苄,只有大約兩個平方米,一盞小小的窗子在高處。我走進去,聞著書香,立馬感覺心靜得很,我好生羨慕。我很想把那些生活在鋼筋水泥碉堡中的我的學生們帶到這樣一處地方,沒有緊張生活的壓力,沒有掌聲的包袱,獨自一人‘舉頭望明月,低頭彈琵琶’ 。 ”為此劉德海寫了一首琵琶曲《周少梅書房里的琴聲》 ,那生活素描式的弦音令人動容。他將這樣一種方式叫作“對話” ,或稱作是一種“情感訓練” ,是一種自民樂血脈中汩汩流淌的細膩交流,從未斷流。
今年農(nóng)歷臘月初一,劉德海的一場講座吸引了來自全國近700名琵琶愛好者匯聚中央音樂學院,本來為講座準備的200人教室不得不擴容到大音樂廳,竟也樓上樓下全坐滿,還有不少尋不到座位的倚墻聆聽者。劉德,F(xiàn)場演繹了與生命對話的新作品《螳螂》 《堆雪人》 ,呈現(xiàn)生活素描的《周少梅書房里的琴聲》 、童心童語的《太陽公公晚安》 《聽媽媽講好故事》;清明動容的琵琶版《二泉映月》 、淳樸厚實的潮州音樂《柳青娘》以及西域風情的力作《昭陵六駿》等。這是劉德海琵琶藝術(shù)發(fā)展新動態(tài)的一個縮影與側(cè)面,他將這普通的一天變成了琵琶的節(jié)日,也是新年給予觀眾最好的雨露。
“演奏、作曲、理論,這其實是一個音樂的‘金三角’ ,又有幾個音樂家能夠全面具備這個‘金三角’呢?現(xiàn)在音樂學院分科很細,在各自的領域各有專長,作曲家給演奏家寫曲子,這很好。但是把作曲的權(quán)利全部給了作曲家,演奏者沒有發(fā)自內(nèi)心傾瀉而出的作品,多可惜。就像一輩子領養(yǎng)別人家的孩子,沒有生養(yǎng)過自己的孩子,沒有自己的骨肉留下,多少有些遺憾。我們在紀念劉天華先生時,不僅是演奏他的幾首曲子,而應總結(jié)劉天華作為一名音樂家其全面的音樂素養(yǎng)。 ”劉德海深為感慨,“不要把作曲的權(quán)利全部交給作曲家,要與他們合作,要從你作為演奏家的角度給予他們一些建議。 ”創(chuàng)作于1972年的琵琶協(xié)奏曲《草原小姐妹》是作曲家吳祖強、王燕樵和劉德海共同創(chuàng)作的著名作品,嘗試將民族樂器琵琶作為主奏樂器,與西洋管弦樂團結(jié)合。樂曲的主題清新活潑,充滿活力,具有濃郁的蒙古族民間音樂色彩。 “他們非常尊重我的琵琶演奏,我很尊重他們的作曲。對于一件民族樂器,演奏家和作曲家的合作是非常重要的。 ”
琵琶的世界到底有多大?連接“天、地、人” 。劉德海巧撥琴弦便將一只螳螂的樣貌動作描述出來,改弦便是“魚兒戲水”亦或“秋燕歸巢” 。進入臘月,盼著下雪,劉德華便花了10分鐘創(chuàng)作出一幅小品式的練習曲《堆雪人》 。劉德海說現(xiàn)在作曲家都喜歡創(chuàng)作大曲子、難曲子, “我給孩子寫的這些練習曲或許上不了大臺面,卻很培養(yǎng)他們的興趣,讓他們通過琵琶的琴弦去感知自然萬物的美好,去培養(yǎng)細膩的情感和細膩的演奏。這樣的培養(yǎng)現(xiàn)在在專業(yè)音樂院校里實在太缺乏了。 ”劉德海曾去青島逗留幾日,他在海岸邊觀日落時望著金燦燦的天光,想象一個將要進入夢鄉(xiāng)的嬰兒的樣子,寫就了一首催眠曲式的琵琶作品《太陽公公晚安》 。又有一次偶然翻到豐子愷先生的一幅畫:茂密大樹下的石凳上,坐著媽媽和孩子們,孩子們圍繞著媽媽聽她講著書中的故事。于是劉德海瞬間回到了自己小的時候,想到了自己的媽媽,就像豐子愷的畫中一樣,于是,創(chuàng)作了一曲對話式的琵琶作品《聽媽媽講好故事》 。
不僅要從生活中飲甘泉,還要到古代先賢中覓靈感。很多人都覺得阿炳的一生很凄苦,使得他創(chuàng)作演奏的作品都是凄苦的。 “阿炳老師是山,阿炳老師是水,阿炳苦,阿炳的山水不苦啊,阿炳的音樂不應該是苦澀的。喝下的是苦水,但是吐出的水卻是甘甜的。這是阿炳給我的印象和感受。 ”為什么一部《二泉映月》會走到世界,并作為中國民樂的代表曲目?劉德海說從琵琶演奏的《二泉映月》中不僅能深深感受到琵琶的獨特音色,還能體味出與慣常聽到的二胡演奏版不同的情緒傳達。
在劉德海看來,要從傳統(tǒng)性、民族性、世界性三個方面把人的精神追求、藝術(shù)道路的選擇和傳統(tǒng)音樂的發(fā)展結(jié)合起來,兼收并蓄、博采眾長,發(fā)展琵琶演奏的技藝和富有哲理的內(nèi)涵。如《十面埋伏》 《夕陽簫鼓》《漢宮秋月》 《平沙落雁》等均為他的傳統(tǒng)保留曲目。他創(chuàng)作了“人生篇” —— 《天鵝》 《秦俑》 《老童》 《春蠶》 ; “田園篇” —— 《一指禪》 《故鄉(xiāng)行》 《天池》 《金色的夢》; “宗教篇” —— 《白馬馱經(jīng)》 《滴水觀音》 《喜慶羅漢》 ;“鄉(xiāng)土風情篇” —— 《紡車》《風鈴》 《雜耍人》 (十首小曲組成)等新曲,無論在題材、內(nèi)容和技巧方面,都標志著琵琶藝術(shù)的新發(fā)展。
劉德海還用近十年的時間完成了《昭陵六駿》的創(chuàng)作。這首曲子可稱得上琵琶文獻中的經(jīng)典之作!芭玫哪赣H在江南,琵琶的姥姥在西域。 ”劉德海如此形象地形容琵琶的屬性,這首《昭陵六駿》就是獻給“琵琶姥姥的” ,這首樂曲以新穎的音樂語言、豐富的層次和獨特的構(gòu)思刻畫了一幅戰(zhàn)馬的雄姿,勁健俊逸、馳騁奮戰(zhàn)的場面,與通常聽到的江南風味的琵琶曲有很大的不同,非常具有感染力。
劉德海在演奏、創(chuàng)作、教學的同時還不忘“溯源” 。他曾提出并發(fā)起了保護民間音樂的“1行動計劃” ——即中國音樂學院器樂系的學生每年學習一種地方民間音樂, 10年10個樂種。劉德海說:“生活上我們需要吃‘綠色食品’ ,精神享受上我們也需要聆聽真正的‘綠色音樂’ 。向民間學習,到民間采風,是我們民族音樂能夠不斷發(fā)展的一個根,一個源頭,我們什么時候也不應忘記,否則,民族音樂的發(fā)展就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
“這60多年我始終在想,最好的聲音是什么?有沒有比現(xiàn)有的聲音更好的聲音? ”劉德海在講座最后問臺下的琵琶知音們,“你們可知我怎么想?走向完美主義。 ”劉德海最喜歡的稱呼是“爬坡人” ,他曾對友人比喻說,“我是民族音樂發(fā)展道路上的爬坡人,明知道它沒有終點,我還會就這樣一直爬下去,直到我的生命盡頭,哪怕歷經(jīng)再多的苦澀和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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